迁《史》作《仲尼弟子列传》,于曾参下著曰:“南武城人”。于澹台灭明下著曰:“武城人”。而缺一“南”字,遂启后以南武城与武城为二邑。而吉安永丰曾氏之后,因索嘉祥县有南武山者,而立庙家焉(按:曾子立庙实在永丰曾氏未还嘉祥之前)。不知费县西南关阳之武城即南武城也。
于曾参下著“南”字者,以左冯翊有西武城,清河郡有东武城,而费之武城在泰山之南,故别之曰“南武城”。杜预曰:“泰山郡南武城县,即费关阳也”。汉晋相仍,原不少“南”字。然迁《史》于澹台灭明下不著“南”字者,因此二传相连,省文耳。非谓曾参于灭明两处人也。盖表灭明之里亦可称南武城人,称曾子而省文,亦直曰曾子居武城已。语初《孟子》,确然明白,童子皆知。圣贤故地,人所艳谈,卒相假借,不特曾参之武城。迁《史》著有“南”字者,可以南武山夺之?即灭明不著“南”者,亦得以纷纷武城之名窃之矣。
余请先将费县关阳之武城确系灭明所居之武城,子游所宰之武城,而后辨其即曾子所居之武城,可乎?
按:《左传》,“哀公八年,吴伐我,子洩率师”。子洩者,公山不狃,鲁人也。“故道险,从武城。初武城人或有因于吴境田焉,拘鄫人之沤菅者,曰:‘何故使吾水滋’?及吴师至,拘者道之,以伐武城,克之。王犯尝为武城宰,澹台子羽之父好焉,国人惧,懿子谓景伯:‘若之何’?对曰:‘吴师来,斯与之战,何患焉?又何求焉?’吴师克东阳而进,舍于五梧。明日,舍于蚕室。明日,舍于庚宗,遂次于泗上。”夫吴伐鲁,而子洩导之由险地,欲其崎岖难进,而鲁知备也。今关阳以南,层峦叠嶂,险莫甚焉。此其证一。所称鄫人者,沂州境鄫城也,与关阳接壤,故熟知险道。此其证二。《传》称吴师克东阳二舍于五梧等处,不可考矣。东阳村在关阳北二十里,又八十里则泗水县,正泗上也。此其证三。《传》称王犯尝为武城宰,澹台子羽之父好焉,以此知澹台灭明其父即居武城,世为为关阳之武城无疑。而子游所宰者,确系关阳之武城,亦无疑矣。此其证四。
曰:然则何以证曾子所居武城即关阳之武城?按:曾子,鄫之后也。莒人灭鄫,后人遂去其鄫字之旁为氏焉。今鄫城既在沂州境,去关阳不过八十里,曾子自鄫城而徙居之,亦甚便也。此其证一。后汉王符《论侈葬》曰:“毕鄗之陵,周公非不忠,南城之墓,曾子非不孝。”而章怀太子去春秋未远,当时古迹必有传者,其所著书,大率门客所考,必有亲见其迹,而非漫称者。此其证二。又按:《史记》“秦武王三年,欲以甘茂伐宜阳,甘茂托讽以对曰:‘昔者曾参处费,费有杀人者与同名,有人三告其母曾参杀人,其母投柕而走。’”如曰曾子居武城为宾师之地耳,非其家也,胡以其母皆在而且织。此其证三。或曰:曾子至孝,为宾师而必将其母。乃《曾子杂篇》载:鲁人攻费人,责其罪。曾子谓费君曰:‘请出避,姑无使狗豕入吾宅也’费君曰:‘寡人之为先生厚矣,今寡人见攻,而先生去之,安能为先生宅也?’曾子不答而出。及鲁攻费,责费之罪者十,而曾子所陈者九。费人后修曾子之舍而复迎之。”夫所居者不曰“馆”而曰宅,则武城果寄迹之地耶?既称“居武城”,又曰“居费”,则史迁所谓“武城人”者,其为费之武城无疑矣。夫武城可以混窃,而估今以费名者无二地,费不可混矣。此其证四。
或曰:曾子之庙立于嘉祥,古为大泽。《禹贡》曰:“大野既潴。”即此地。汉武帝时,河决,洩其潴水,历汉魏以来皆未成邑。考之《春秋》,止闻鲁人西狩于大野获麟焉。未闻至于南武城也。尤可据者,武城鲁下邑。今嘉祥虽属鲁之鲁郡,然兖州以西,在春秋为任地,非鲁下邑也。或曰:鲁方百里者五,嘉祥非初封之鲁,或战国之鲁,是亦鲁下邑也。曰:不然,孟子居邹,季任为任处守,即战国之时任,自任也。岂得称鲁下邑耶?
大抵圣贤世远,难以考据,后之好事者,偶得于地理之讹传,姓氏之仿佛,辄欲援古哲之芳躅,侈梓里之光辉。而当事者意主以地,方知先觉,作高山之仰止,义举可从,不必深考。但史书何以传倍,而圣贤在天之灵倘以未安。如据余考,曾点之墓明在南城,今关阳父老犹指云“曾子山”焉。然而杳不可问矣。澹台双姓,姓所同也,而处处有之。悉为子羽。以真为伪,以伪为真,真伪相混淆,何止古人之里谱哉。
量闻见瘠驳,未能上下载籍,订讹正膺,勒一家之言,惟是世居非费邑侧,附曾子之里闬,得于故老之传闻,猪书之考订久矣。作为《曾子居武城辨》,以俟修列议秩祀者,当有取焉。噫!此考曾子之地也。量少读《孝经》,窃怪宋仁宗表章四书,不及于此,何不并附《大学》为曾氏一书。谨议,以俟同世教者(《山东通志》、《沂州府志并同》)。
择自《宗圣志》卷五*邑里第四.
作者介绍: 王雅量,字有容,又字襟海,别号左海。成进士后,选授县令,政绩卓异。先后升任广西道御史、辽东监察御史、光禄寺卿等职,是一位令人崇敬的清官。 王雅量祖籍青州,五世祖王桓任职费县文学掌故时,携家定居费县城,世代为书香人家。 王雅量生而聪明,7岁能作文章,15岁应童子试,考取第一名。23岁成廪生。甲午(1594)年赴省乡试,中举第3名。甲辰(1604)成进士,选授山西阳城县令。 上任之前,其父王慎告诫他为官之道,并叮嘱说:“廉生公,公生明,明生断。”王雅量跪受其教,到阳城后广施惠政:公正断案,民无冤情;严禁办事吏员渔肉百姓;铲除虎害,蠲免徭役;除暴安良,救济穷人。他特别注意培养人才,公务之余,教授学生,造就贤士,先后有五名学生中进士,使当地文教兴起。学生张藐谷后官至少司寇、张雨苍官至大中丞,当时泽州太守对他考评是:仁明闾左归心,廉威豪右敛迹。 庚戌(1610)年,王雅量以政绩卓异升迁朝中御史,临辞行,阳城士民“攀卧车轵,不得发”。走后,县人立生祠祭祀。王雅量离开阳城20年后,听说百姓还思念自己,甚为激动,写诗一首寄给他们: 回首行山梦一场,飞鸿几度意何长。 犹怜父老牵裾泪,更入公卿华衮章。 自愧劳心输卓茂,敢期遗爱系桐乡。 邑人若问吾何状,似旧愁眉鬓又霜。
王雅量虽升朝官,但仍是忧国忧民,头发都白了。诗寄阳城后,当地人刻诗于石镶在墙壁上。 王雅量离阳城到北京,考授南京御史。侯旨期间父丧回家。丧期满,携带老母到北京御史候补。不久,得到按察辽东圣旨,当时清努尔哈赤久欲侵犯明朝,同事们都为他安全担心。王雅量却神态怡然,当日拜辞朝廷,派人将母亲送回故里,自己单车就道,抵达行营开原。他到任即训练军士,制作武器装备。努尔哈赤派人来叩拜,王雅量向他陈明双方边境利害关系,并及时将实际情形奏章朝廷。 乙卯二年(1616),辽东、山东大饥,群起为盗。王雅量思念母亲,数次上章始得回籍侍养。在家不久,朝命其按察陕西。当时陕西久缺长官,案件积累满40余筐,王雅量一一清理、如扫落叶。不久家报母病,他上疏疾归,取道阳城,看望旧治地百姓,引起震动。《阳城县志·职官传》载:“邑人士无贵贱老幼,皆争迎道左,如见慈母。”《墓志铭》有:“黄白妇孺率顶盆焚香、喧阗路衢,争迎使君。” 王雅量在家侍奉病母,时间不长,又被命为广东参政,这时其母病故,不能赴任。在家守丧满三年,朝廷令补四川道,不久改为京官。因不依附魏忠贤私党,被假借圣旨勒令退休。魏党失败,朝廷起为光禄勋勋寺。他谨慎供职,声望日隆。可王雅量淡于仕进,不久以患病告休回籍。 王雅量在家养病,病危时告诫诸子说:“昔曾子易箦时,元抱首、申抱足,至今美谈。以余所遘际,颇相类,更复何憾?第少有志于圣贤之学,生平斤斤自持,虽较之当官浚民、居乡轹里者有间,然于大道概未有闻,以是为块耳!”,语毕,倏然而逝。 王雅量去世之日,全城街巷不是哭声即是叹息声。朝廷赐葬,神位入“乡贤祠”。他的文章、诗作,载入县志。是一位载诸青史的贤良方正、爱国爱民的清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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